2017年12月27日 星期三

月琴说唱命里悲喜

月琴说唱命里悲喜

中国报
報導:孫華楣
攝影:蔡添華
研究民俗文化的李永球,重現過往佔簽藝人陳同同的情景。
小時候,有時村外會來了一位印度人,拎著一個鳥籠,鸚鵡在籠子裡跳來跳去,已被訓練成懂得用嘴巴抽取號碼牌,幫人占卜,村內的太太們于是一窩蜂上前圍觀,好不熱鬧。 
以上是我對求籤占卜的記憶,但以下的,我沒遇過──
50年代后期,藝人出身的陳同同,擅于彈唱,本來在街頭以一把月琴唱戲,彈唱《哭調》時淒切感人,唱《安安尋母》時又讓人落淚,挨家沿戶,盼有人招呼到家裡給他們唱曲,以賺取戲班以外的額外收入。
可惜那個年代,捨得付錢聽戲的並不多,陳同同再愛唱戲,也要顧及生計,最后知道主婦們愛占卜,不得不占籤。他在廣播機構麗的呼聲作空中彈唱近30年,但占籤形象過于鮮明,怎么也擺脫不了根深蒂固的“占籤藝人”身分。
以上是李永球對求籤的回憶,對于不知道陳同同那一段過去的我們,這樣的占籤法,有一點新鮮。
重現流失的民俗
《八仙過海》及《劉邦得天下》這兩支籤大有來頭,它隱藏著明年國家與中國報的運勢。
某個機緣巧合下,歌手黃一飛送了李永球一把月琴,研究民俗文化的他,于是著手找來朋友翻作了鐵圈,把28支籤架上,將自己學來的歌仔戲曲搬了出來,把記憶中流失的占籤藝術,硬是記了回來。
不用回到50至60年代,雖然有些久遠的記錄恢復不了,幸好我們還有機會看到“占籤藝人”。
“28支籤,有些記錄已找不到,我大概只用了24支,其他的用自己熟悉的歌仔劇目填補。”
李永球沒有陳同同沙啞的歌聲,但閩南戲曲唱得似模似樣,有一些我聽過,有些很陌生,但從曲調中聽見是喜是悲,也聽出所抽的籤是好是壞。
從老故事解答新未來…
轉動鐵圈,誠心求籤,占籤藝人會按籤唱歌,告訴你其中的好壞。
某個機緣巧合下,歌手黃一飛送了李永球一把月琴,卜國運?卜中國報運09年運程
當年的藝人們生活潦倒,為了增加收入才在街頭唱藝,主要是以唱歌為主,至于占籤問卜是否準確,李永球覺得大可不必嚴肅看待。
趁著新春佳節來臨,我和同事也抽了籤,第一支抽的是國家經濟展望,第二支抽國家2009年運程,第三支是《中國報》明年運程。在月琴前誠心訴願后,在轉動的鐵圈中,以下是我們抽出的籤。
第一支籤:《安安尋母》(上)
問:國家經濟
解答:國家的經濟,如今就像沒有父母把關一樣,需要去尋找一位貴人幫助,才會逐漸好轉,但過程總要經歷苦難。
第二支籤:《八仙過海》(中)
問:國家2009年運程
解答:2009年我國的運勢可謂稍微動蕩,就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明年各路領袖爭出頭,逐鹿中原,紛爭不少,政局亂上加亂。這支籤屬中籤,紛爭之后,終會平靜。
第三支籤:劉邦得天下(上)
問:《中國報》2009年運程
解答:劉邦得天下屬上籤,寓意《中國報》明年的運程會更好,報份會增加,並在各媒體報導獎斬獲更多。
李永球按籤唱出戲曲,朝氣的歌聲及充滿希望的籤詩,讓人覺得明年會更好,雖然他多次強調,此籤最主要的目的是唱戲,占卜為次,不能嚴肅看待。但我們無不希望明年各界都抽得好籤,過一個好年。
琴弦下的命理28轉
月琴上吊住的鐵圈,系著28支竹籤,10支上籤、10支中籤及8支下籤,沒有順序排列,占籤藝人按籤的吉兇配上閩南歌仔戲故事,有悲有喜。
這28支占籤工具,收錄了哪些故事?
(上) = 上籤
(中) = 中籤
(下) = 下籤
1. 宋仁宗認母 (中) 2. 孔明祭燈罰油五斤 (下) 3. 劉邦得天下 (上) 4. 三藏取經 (中) 5. 一門三進士 (上) 6. 陳三五娘 (中) 7. 王昭君和番 (下) 8. 郭子儀拜壽 (上) 9. 三請諸葛孔明 (中) 10. 孟姜女 (下) 11. 水蛙記 (上) 12. 姜太公釣魚 (中) 13. 梁山伯祝英台 (下) 14. 石平貴回家 (上) 15. 八仙過海 (中) 16. 雪梅思君 (下) 17. 呂蒙正 (上) 18. 王寶釧 (中) 19. 陳世美不認妻 (下) 20. 文王拖車 (上) 21. 蘇秦六國封相 (中) 22. 安安尋母 (上) 23. 王莽篡位 (下) 24. 正德君遊江南 (中) 25. 三娘教子 (上) 26. 桃園三結義 (中) 27. 三國歸晉 (下) 28. 薛仁貴征東 (上)

平反海王的名号

平反海王的名号

在报章看到一则从怡保发出的讣告,逝者的祖籍为“福建省临安县”,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南安县”之笔误,因为福建省没有“临安县”。“南”与“临”在闽南话和华语均非谐音,但在粤语却属谐音,可见笔误者不懂闽南话,乃从粤语错误记音而来。
另一则也是怡保发出的讣告,则误将“福建晋江县”当作“福建增江县”。增江是我国吉隆坡区的一个地名,马来语发音谐音“晋江”,却因此“冯京”被误作“马凉”,真叫人啼笑皆非!
设使阁下是从事历史田野工作的话,就会发现因为不懂方言而闹出笔误之事,可谓层出不穷。诸如“东莞县”误作“东馆县”、“揭阳县”误为“洁阳县”……,甚至“萧”姓被笔误为“烧”,不仅在我国,在台湾也发现多宗萧姓被笔误为“烧”的例证。“烧”虽也是姓氏,但是个罕见姓(见《中国姓氏大全》页272
本篇要与大家分享的,是一位历史人物的名字、俗名与绰号被人们讹误译音之事例,他就是史上叱咤风云的“海王”。关于海王的名字与出生地点,报章在报导时,指其姓名为“陈坤宪”、俗名“阿蒙”、绰号“高佬”及诞生于瓜拉古楼(Kuala Kurau),这些完全不确实。
透过一些门路探索后,我终于揭开其秘,他的正确姓名“陈番城”、俗名“晚仔”、绰号“軂骹”及诞生于瓜拉牛拉(Kuala Gula)。另有一个名字叫“陈亚路”,是鲜为人知的化名。
番城此名鲜为人知,闽南语罗马拼音字为Huan Sia,把它译为“坤宪”的,应该是粤籍的新闻从业员,因为Huan谐音粤语的“坤”。它被阴差阳错地译作“坤宪”后,40余年来一直讹舛到今天,未见有人指正。我乃田野调时,遇到一位海王的亲密伙伴告知,方知悉此原名。海王祖籍福建省泉州府同安县,关于其俗名,我的调查所获是bbňg’a(晚仔)。此俗名不易拼音,故被人误拼为“Ah Mong”(阿蒙),这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谬错。因为人名后加上词缀“仔”,乃福建泉州人的习惯,名前词缀“阿”,为漳州人之俗。海王之俗名实在是名后词缀的“晚仔”,可非名前词缀的“阿晚”,而且“晚bbňg”与“蒙mong两者相去甚远,错得离谱。虽然后来受到漳州人的影响,有人称为“阿晚”,但记音为“阿蒙”也是不对的。海王是福建人,闽南语称呼长腿的人是“軂骹”(俗写罗脚),“高佬”一词又是粤籍人搞出来的,两者实在不可混为一谈。一般上,除了多数人称“海王”外,也有人以“海王晚”、“晚仔”、“軂骹”、“軂骹晚”来称呼他。至于其诞生地实为瓜拉牛拉,当地为祖籍福建同安之陈族人聚集之处。主要来自同安之前厝、后厝及庵后三个村落,都是同宗的堂兄弟们。从中国家乡南来的有7个兄弟,称“七岁仔”。嗣后庵后一支生了7名儿子,又分出“新七岁”一派,各房兄弟常见倾轧之事。至于瓜拉古楼则非海王之出生地,那里的华人,以祖籍福建同安王姓者为多。历史上,二战后霹雳沿海出了多位“海王”,他们横行不法,抢劫商船,俨如海上帝王,故称“海王”。晚仔是最后一位,也是唯一没有从事抢劫商船的海王。他是涉及谋杀案而受警方通缉,自1959年起亡命海上廿年,多次成功突破警方的围剿,因此被民间尊称为“海王”。他的罪名当然不能赦免,但他的名号呢?一错就错了40余年。今天,就让我们一起为海王的名号“平反昭雪”吧!
《星洲日报星洲广场文化空间》之联合专栏〈以笔为眼〉2003413
修订于
2006720日。文:李永球

“文化融合”与“文化殖民”

“文化融合”与“文化殖民”

首先,得感谢小白君让我有机会与他分享彼此间的见解。其大作<文化发展应顺其自然>616日),乃针对拙文<不要叫我爹地>而动笔,既是如此,礼当敬覆!
小白君云:“李君在文中承认,峇峇与娘惹,是华巫民俗文化的文流产物。言下之意,即赞同文化是持续发展的事物,其内容必然会随客观环境而改变。随着全球化时代到来,本邦华裔青年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层面日益扩大,为何‘爹地与妈咪’不能是华英民俗文化的交流产物呢?况且,英语教育在我国札根超过半世纪,若没有融入我们的文化,笔者反倒觉得奇怪。……”
“峇峇与娘惹”的确是华巫民俗文化交流的产物。请恕直言,我可以肯定地说,华英民俗文化不曾交流过。我深入民间田野多年,发现的只是华、巫及印等的文化融合现象,无论是在饮食、建筑、服饰、渔业、农业、语言、器具等方面,皆有目共睹。
在我国历史上,华英文化何曾交流过?我以为那是殖民主义之文化“输出”,它大量“殖民”在我们的文化里,却极少吸收我们的文化。比方说在语言方面,华、巫、印搀杂交流,也汲取好多的英语词汇。相反地,英语却以强势文化“入侵”,我们的语言又何曾被它所吸收?若有,也仅仅在文献上可见到的区区几个本地名词而已:头家、苏丹、峇峇……。
有必要再三强调的,文化交流与文化“殖民”是两码事,希望小白君能够辩识,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小白君说:“尽管峇峇娘惹不讲纯正华语,他们没有被套上文化罪人的帽子。为何多年以后,随着客观环境的转换,青少年改变了一些生活习惯便认定为‘鄙视自己及崇洋’?”
我看不出峇峇娘惹因为不讲纯正华语,而应被套上文化罪人的帽子之理由。这一点,尚请小白君不吝赐教。
青少年若随着客观环境的转换,而改变一些生活习惯便被认定为“鄙视自己及崇洋”之说,我认为此话有斟酌之必要。如今西方文化影响日益扩大,青少年口中尽是InternetE-mail……这是大势所趋,无可厚非。但是设使青少年一味崇洋媚外,鄙视自己,尤其讥笑人家采用“互联网”、“电子邮件”老土,难道我们不应该纠正他们吗?这一点不容小白君转移视线或自圆其说。
小白君说:“再说,叫‘爹地’就代表放弃传统、不爱文化吗?敦陈祯禄说过:‘我不懂华文,却比很多华人更华人。’
敦陈是峇峇,峇峇族称父亲不叫“爹地”,而是非常传统的“阿爹”。在张木钦的《荷兰街口夕阳斜》里就提及:“Satu orang duduk dalam tia, Itu orang gua punya tia-tia.”文法不正常,字汇也怪,厅子叫做tia,父亲叫tia-tia,意思是:“一个人坐在厅子里,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文中的tia-tia,即福建话的“爹爹”。所以,峇峇族讲的是别具一格的“峇峇马来话”,在在显示华巫文化的交流融合。
小白君道:“我们都知道英语搀杂了许多语言,但没有人会因此指责他人自贬身份。说穿了,这是信心问题。”
我们也知道,华语搀杂了许多外来语言,但是也没有人会因此指责我们自贬身份。中文除了吸收许多中国少数民族的语言,也包括印度的词汇,诸如佛、罗汉、菩提、菩萨……;英语的咖啡、苏打、浪漫、沙发、迷你……;法语的模特儿;俄语苏维埃;日语的引渡、干部等。
小白君曰:<不要叫我爹地>一文表示,满口‘爹地’、‘妈咪’的华裔青少年等于‘放弃传统’,另指出这是‘文化民俗自卑感这个沉疴作怪,于是大家鄙视自己,竞相崇洋’”;且曰:“在漫长的文化发展上,‘放弃传统’的定义确实很难介定。若引用‘峇峇’一词不算放弃传统,为何引用‘爹地’却当了文化罪人?”又曰:“李君谴责的对象应该是崇洋媚外的人,但是却错误引证,兜了个圈子,以局部掩盖全部,一竹篙打了一船不相干的人。”
前面已述,峇峇是华巫民俗文化融合的产物,而华英文化却是一方接受,一方输出。而爱采用西方称谓的人,一般都有文化民俗自卑感。这个问题当然不可能是绝对的。举个例子:一位陈先生,设使我们称他Mr. Tan时,他很接受,不过叫他陈先生时,他会板着脸要求称他Mr. Tan,那么这个人就有文化自卑感;倘若Mr. Tan与陈先生都接受的话,则非也。
所以,小白君指我错误引证,实乃曲解了拙文。他在引述拙文时,却不提关键的一段,对我极不公平。这段是:“某次,我在称呼一位青年女性时,特地叫‘阿惹’,岂料引起友人的讪笑,笑我老古董,人家现在都称呼‘miss’了。”这些友人就是鄙视自己,竟相崇洋及文化民俗自卑感的代表人物。
再举二个例子(拙文篇幅所限,如今正好补充):友人父亲,我称其阿九叔,他的4位女儿中,其中一个叫我不要称阿九叔,改叫“安哥”(uncle)好吗?一位菜贩名为阿成,人家称其名字时,他就十分严肃地要人们称其洋名David。他们皆是文化自卑感的典型人物,对中文称谓鄙视,也认为有失身份。
我谴责的当然是崇洋媚外的人,不会无聊或极端到人家讲一些英语称谓,就给他套帽子定罪名。在某些情况下,我也会用英语称谓,但是很多时间,我还是乐意使用中文。我觉得小白君应该详读拙文,而非断章取义。而且他对“文化融合”与“文化殖民(输出)”显得不甚了解,诚然叫人深感遗憾!
后,小白君谓:“笔者衷心希望李君文中台下那股如雷掌声不是民族自卑感作祟的表现。”
我以为那是民族自尊心的表现。当然,我俩都是主观的推测。真相还得由去年121日在北海出席《大学路在何方?打造37.5°C的校园》,为“不要叫我爹地”鼓掌的人士来解答。
以上答复,若有不周,尚祈批评指数为盼!
《星洲日报·星洲广场·新新时代》200277日。文:李永球

林瑞安家族不避讳

林瑞安家族不避讳

友人A君去年喜获儿子,特地要我为其子取个名,待名字取好之后,却因为与家族中的长辈名字一样而不被接纳。幼辈的名字不可以和长辈的名字相同,在我们中华民俗文化里头,这叫做“避讳”。
在中国古代,人们皆得避讳帝王与所尊者的名字,直到清朝灭亡后,这个传统现象也随着崩溃。但是,民间的“避家讳”却不曾因为封建社会的瓦解而消亡,反而根深蒂固地保存到今天,上述A君即是一个实例。
中国历史上,各个朝代对于避讳的制度略有不同,魏晋南北朝时,父子不避同名。晋王羲之即为一例,其子出名者有五:玄之、凝之、徽之、操之、献之。徽之子桢之,献子嗣子静之,祖孙父子皆用“之”为名。不过这可谓是特例,一般上避家讳乃华人都得遵守的制度,身为长辈的均会向幼辈叮咛这一点。
我多年的田野调查中,只发现一个不避讳的家族,那就是林瑞安家族。
林瑞安医生乃马华第一位署理总会长,官至工商部长。他诞生于太平市,受英文教育,是典型的“峇峇”。其祖籍江西省,祖父林贵南来太平市后,与一名福建闽南妇女黄氏(Ooi Chiam Neo)结婚,从此家族就福建峇峇化了。瑞安之父亲智惠(一作智慧),也是受英文教育的峇峇,殁后殡葬太平福建公冢。瑞安甚至还担任过太平福建会馆之会长职位,显见他们生活习俗已闽南化,且对闽南社会具有认同感。
在丹斯里林瑞安医生的坟墓上,碑的文字主要还是中文,而且详列出孝男、孝女、孙男、媳妇、女婿及男女外孙的名字,并且是罕见的不避家讳,引起我极大的兴趣。
其子明安、明慧,不避父亲“瑞安”及祖父“智惠(慧)”之讳;女儿明英(另有一女明邻),不避母亲“英兰”讳;孙男扬安(另有一孙男扬华),不避祖父“瑞安”讳。
媳妇陆伟军,女婿黄文伦、施约翰。瑞安之外孙男黄映文(另一位为施映基)不避其父亲“黄文伦”之讳;外孙女黄映明(另一位为黄映美)不避母亲“林明英”之讳。
此外,在瑞安兄弟林瑞进之墓碑上,也发现其子耀福,不避叔父“林瑞福”讳;次子耀意,不避伯公(伯祖)“林智意”之讳。
耐人寻味的是,瑞安家族全是受英文教育的峇峇世家,除了英语,就只懂闽南话,中文是看不懂的,他们如何懂得避讳不避讳呢?
不过,话说回来,瑞安之泰山(岳父)乃新加坡名的郭景云牧师,他的中文造诣颇高。设使没猜错的话,不避讳极可能是他的“杰作”避讳,尤其是避家讳是我们的传统。不避讳,尤其是不避家讳则是反抗传统,非得有极大的勇气不可。
我个人尊重传统,也遵守传统制度,但认为某些传统并非不可以反抗的,倘若阁下具有叛逆精神的话,偶尔反抗一下,是可为传统带来一些迥然冲击。
避讳是古老的传统,在中国传承了2千余年不泯,并辗转流传到了我国,可见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悠悠2千余年的万里长城今犹在,因为它是石头建成的。然而,避讳属于非物质的精神文明,一个无形的文化遗产能够历经数千年到今日,实在非常的不简单。它是珍贵的文化遗产,设使中国人不要了,我们赶快去“申遗”!
《星洲日报·星洲广场·文化空间》之联合专栏〈以笔为眼〉,2003518日。
修订于
2006714日。

有人姓“烧”吗?

有人姓“烧”吗?

在太平新港门(甘文丁)之福建公冢,我发现一个姓“烧”的墓碑,墓建于己丑年(1949年)二月廿三日,死者乃嫁给姓“烧”的陈金莲,原籍福建省安溪县。(无独有偶,文章发表后,我在太平峇东汉族义冢发现一个姓“烧”的坟墓,原来也是“烧”门陈金莲之墓,同样立于己丑年二月廿三日。换句话说,“烧”门陈金莲故后,后裔为她立了两个坟墓,的确耐人寻味!)
在中华百家姓里头,有“烧”姓吗?翻查了几本书,发现没有。(文章发表后,恩师黄种火校长取来《中国姓氏大全》一书,里面收录“烧”姓,为罕见姓。感谢黄校长的指正,并对当时自己断定没有此姓的粗疏治学态度深感惭愧!)
无端端跑出一个“烧”姓来,够耐人寻味吧!原来这个“烧”,乃“萧”的误写。闽南话中,萧分文白两读,文读siāo,萧然(siāolían)、萧条(siāodiáo);白读Sīo音同“烧”,姓氏采白读音。一些不谙文墨或读书不多的人,会误把萧写成“烧”,在台湾就曾经发生将“萧”误作“烧”的例子。
除了“萧”,文白异读的姓氏在闽南话中还有很多,这里再举两个例子:“蓝”文读lám,如蓝本(lámbŭn)、蓝靛(lámdiân);白读Lná,用于姓氏。Lná谐音“篮”,在一些福建(闽南)人的墓碑或神主牌上,尚可见到“蓝”姓写成“篮”的。“方”文读hōng,如方便(hōngbiân)、方位(hōngwî);白读有三个音,姓氏音为Bng
闽南姓氏文白异读饶有趣味,请看下面三个人名:萧玉萧(Sīo Ggiók-siāo)、蓝蓝花(Lná Lám-huā)、方北方(Bng Bāk-hōng),在华语(普通话)里头,萧箫、蓝蓝、方方均属同音字,闽南话的文白异读则十分明显,读起来也不拗口。
在我国的福建峇峇社会中,经常会闹出姓氏罗马拼音与中文不符之事。如“柯”姓,本邦闽南话罗马拼音为KwaQuah等,却常给人误译成“瓜”,而瓜非姓氏也;“许”为KhorKor等,常给人误译成“柯”19831992年的菲律宾女总统──科拉松·阿基诺,那个“科”也是“许”的误译。科拉松原姓许,拉松为教名,曾祖父许玉寰于1870年从福建同安县积善里鸿渐村(令属龙海市),南渡菲国,她乃第四代华裔,早已当地化了。
再谈一个福建峇峇闹出的姓氏笑话。他姓Chan,为了给女儿受中文教育而到某华校报名。他不懂华文,以闽南话向老师说其姓“头上有两支角”,老师们如猜字谜般猜来猜去,都猜不着,最后,一位聪明的老师终于猜中了,原来是姓“曾”;此事后来成为老师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曾”在闽南话有三个读音,文读zíng,用于曾经(zíng’gīng);又音zīng,用于曾孙(zīngsūn)等;白读Zān,用于姓氏。
我经常到冢山进行田野考察,发现碑上笔误颇多,最多的是人名,地名也有。笔误的原因,主要还是人们的文化水平不高或不谙中文的华人所导致。
《南洋商报·方志》2002113日。文:李永球
修订于
2006825日。

印裔也祭祀先人

印裔也祭祀先人

印裔同胞祭祀先人,穿着传统服装下跪叩首,保持着传统。
中華民族是有祭祀祖先的民族,可是世界上有祭祀先人的民族卻不止華人。
墨西哥的死人節就是祭祖的節日。人們會於當天中午在家中擺設祭桌,並佈置以大張又美觀的剪紙,祭桌上都是已故親人喜歡吃的祭品及煙酒等,且點燃白蠟燭及香,一位家人以黃花瓣從門口開始撒成一道花瓣路,直到祭桌前。在Astro的電視節目《世界那麼大》裡,主持人訪問一家人,他們表示感應到已故親人回來享用祭品。某一年甚至看到已故母親帶了一班親友回來,並且將祭品“帶走”。在街上,大家扮成鬼怪模樣到處遊走。到了晚上,大家又到墳場祭拜已故親人,墳墓都是天主教風格。人們獻上花,燃白蠟燭,或請樂隊演奏。有一家為已故的19歲女兒做了一件粉紅色連衣裙,表示明年將為已經長到20歲的女兒主辦傳統的成年禮。
在我國,印裔同胞也是有祭祀先人的,我特地訪問了一家印裔友人莎拉姊的祭祀活動。
印裔在長輩逝世後的16日內,家裡的神明及照片須以白布遮蓋,孝眷不可參與婚喜好事,不可到人家的家裡去,只有喪事可以,而且必須吃素。這16天裡早晚祭拜逝者兩次,祭品不可食用也不可給貓狗吃,更不可丟棄在地上給人踐踏,這樣會增加逝者的痛苦。只可將之埋葬,或者拋到屋頂上給鳥類啄食。印度風俗認為人死後的16天內,靈魂尚活在人間,這個時期內聽到家裡有奇異響聲不需害怕,那是逝者回來之故。16日後,逝者就升天去了。
到了第15日晚上(16日的子時),就有一場大祭祀。孝眷們煮了素菜餚,親友會買些祭品參與,然後請印度教沙彌到來唸經,吃不完的祭品全部得丟棄河裡。17日就煮葷物祭祀逝者,吃了祭品,孝眷們才恢復吃葷。第18日就到神廟取水回家,加入黃姜粉以及牛糞,灑淨神台及家屋,才恢復祭拜家裡神明,一個月後才可到廟宇祭拜。
週年祭先詢問沙彌祭祀的日子,一般都會早幾天,然後買7樣蔬菜到神廟祭拜,沙彌將收取一些,剩下的取回家烹調後就祭祀逝者。第一年採用素的,以後就採用葷的祭品了。
嗣後,每逢逝者的忌日都得祭祀。印裔只祭拜父母,其餘的祖父母、曾祖父母等祖先只在屠妖節(通常會先前幾日祭之)祭拜,不為祖先做忌日。
在祭祀已故父母,如生前一樣,給他們準備喜歡的食物,點上線香,接家中成員輪流祭拜。先祭以香(甘文煙),再祭以火(樟腦片),然後下跪祭拜,最後以灰色香粉塗於額頭。莎拉姊的大哥在祭拜時,穿傳統的veti印度白幔,赤裸上身,令人讚歎印度同胞對自己傳統的熱愛與堅持!祭拜時,香及火是逆時鐘方向轉3圈,不同於祭拜神明的順時鐘。
綜觀印度的孝文化,與我們有些不一樣。他們不供奉祖先,不做祖先忌日;他們只做父母忌日,祖先只在大節日時才祭祀。我們的喪期時間長,他們的只有16天。如今社會的轉型,我們的喪期也在縮短,儀式也在簡化中。
某次莎拉姊在祭祀時,一位改信基督教的親友批判為迷信。她也不客氣地回應說,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信仰,我沒有批判你的宗教,請你尊重我的宗教好嗎?此後,她對於宗教極端分子就十分反感!
《星洲日报·文化空间·田野行脚》图文:李永球。(2009.1.11)

请问芳名?

请问芳名?

国民登记局在1998年发表的通函,列出的63个不受欢迎的中文名字
国民登记局在1998年发表的通函,列出的63个不受欢迎的中文名字(包括福建、广东和华语发音)。这些名字由大马佛教弘法会提呈,都是不文雅,不幸的名字。
报章只列出43个,含意有“臭脚、臭狗、妓女、臭头、杂种、母鸡、小鬼、麻脸、乌龟、跛脚、坏孩子、山猪、母猪、公猪与大口”。该局总监拿督阿兹占表示,自1998年发出通函列出不可采用的名字后,已甚少有人再使用不恰当的名字。他进一步指出,目前没有接到关于名字的投诉。
关于华人取不雅名字的问题,以下几项愿与大家分享:
1、为什么要取不雅名字?
华人取不雅名字,乃源自古代封建的农业社会,当时医学不发达,婴儿死亡率高,于是人们就变得迷信,转向自然界寻求神秘力量解决方法,从而产生了名字禁忌。以前的人恐怕为孩子取了文雅或吉祥高贵的名字,孩子却无福消受而导致他夭折,因此就出现了取不雅,不祥,不幸的贱名习俗。比如,人们发现猪狗一胎多崽夭折少,存活率颇高,便纷纷给儿子取猪狗之名,冀望他好比猪狗般的贱生贱活。友人苏君,年60,其母在生他之前,所生之子多数夭折,为了祈望他能活下来,故取贱名“狗母”,他因为这个贱名而被人讪笑一辈子。上小学时,老师认为此名不雅,于是根据其家族的字辈“美”,为他改名“美九”,即是一个例子。
于是乎,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一大堆的贱名层出不穷,什么亚猪(俗写“亚都”)、亚狗(俗写“亚九”)、亚戆(傻)、亚贱、峇味(借自马来语babi的译音,猪也)或亚味(本邦闽南话对于babi的简称)、乞丐、亚虱(借自马来语bangsat的简称,意为穷、贪、无赖)、亚贼、亚臭、武赐(借自马来语busuk的译音,腐臭也)或亚赐(闽南话对于busuk的简称)……。
此外,有些孩子虽取了名字,但体弱多病,一般会在其名字前加上“臭、奥(腐臭)”,或取个贱名方合其贱命,这种多作为小名。倘若小孩患上一种民间所谓的“猴索”(闽南话,病状乃身瘦如柴,举动有点似猴子)病者,多数取“胖狮”(一般写作“凸狮”)或“亚胖”(阿凸)为乳名,祈望会长得肥肥胖胖。
取不雅名字的最后一个原因,乃旧时农业社会文盲多,他们不懂得如何为孩子取一个适当的名字,便根据其五官相貌特征,取了大鼻、臭脚、小目、阔嘴、吐舌、大头、跛脚、歪头、大肥等。
而且,调查数据显示,不雅名字多数作为小名(乳名)使用,被当作名字者为数不多。
2、如何区别不文雅的名字?
到底国民登记局禁用的中文名字,是以中文还是罗马字拼音为标准?若以罗马字拼音为准则,将会因为中文里头同音字多而出现混淆。比如说,倘若有人为子取名Mu
Zhu(慕竹),国民登记局是否会误作“母猪”或因为发音与“母猪”谐音而禁用呢?一个是优雅的“慕竹”,一个是低俗的“母猪”,这里倒是很有文章可做。
3、禁用不雅中文名乃迟来的春天
前面说过,为儿子取不雅名称,乃古代封建农业社会之风气。二次大战前后的我国华人社会曾盛行一时,70年代后就渐渐式微了。
由于社会进步,科学发达,婴儿死亡率也降低,取不雅名称的风气已不再盛行;更何况现代父母的教育水平也比以前高,他们更顾虑到不雅名字会令孩子被人取笑一辈子。于是乎,我们见到的青少年名字,可说又优雅又吉祥,比如:伟、杰、豪、威、斌、杉、旭、庆、辉、煌、俊、捷、智、彬、胜、浩、然、丰、恩等,至于女性的名字,计有诗、慧、佩、葶、婷、佳、彦、心、雯、玟、瑶、霞、霓、琳、琼、菲、薇、龄、霭、玲、怡、霏、仪、霈、琪、丝、岚、钰、钏等。
80年代后,基本上已见不到不雅的正名,这也意味着不雅名字的习俗敌不过时代先进的发展洪流,被自然淘汰出局。它已被连根拔起了吗?当然还没有,在一些乡下地区,尚可听闻被作为小名在苟延残喘。
国民登记局于1998年通函列出的禁用中文名字,乃迟来的春天,失去应时作用,贴切地说,它应该早在50年前就发布!
《南洋商报·言论》2002730日。修订于2006721日。图文:李永球

新年源自“蜡祭”

新年源自“蜡祭”

新年來了,媒體又在講述新年的由來,即使在今天,大家還是可以聽到新年源自古代一隻“年”獸的傳説。每年春天期間,年獸出來吃人,人們以鑼鼓、爆竹、紅色物品驅趕年獸,因此演變成過年這個節日。事實上,這只是虛構的傳說而已。
新年的由來,真正源自古代的“蠟祭”。馬振亞、張振興合著《中國古代文化概說》:“元旦來源於原始社會的蠟祭。據載,蠟祭是神農氏時代的‘歲終大祭’……每當一年農事完畢,為報答神恩,便於十二月舉行蠟祭。實際上,蠟祭是對神靈的報恩節,也是人們自己的慶功節、狂歡節。”
《禮記》有對於蠟祭的詳細描述:“天子的大蠟之祭,祭八位神。上古的天子伊耆氏開創了蠟祭。蠟,就是尋求、求索。周歷每年12月,合聚萬物神靈,求其神而祭祀。蠟祭的祭祀對象,以最先種植五穀的神農氏先穡為主,並祭祀主管五穀的司穡。祭所有於農事有功者以報答他們。還要祭祀農官以及田舍之神,貓、虎等禽獸,可謂仁至義盡。古時候的君子,對使用過的東西,必定要報答。迎貓的神,是因為它吃田鼠。迎虎的神,是因為它吃田里的野豬。所以要迎接並祭祀它們的神。祭堤防和溝渠,是因為它們有功於農事……”(《評析本白話三禮》)
郭英德著《世俗的祭禮‧蠟祭》提到:“蠟祭也稱‘八蠟’或‘大蠟’是在年終時為酬謝與農事有關的8位神靈而舉行的祭禮。據說蠟祭創始於上古時代的伊耆氏(或認為即神農,或認為是帝堯),在這一天,所有氏族成員都可以盡情歡樂,開懷暢飲,唱歌跳舞。周公制禮後,把祭天帝和祭祖合併在這個節日舉行,稱為‘郊祀’。春秋時此風不泯,甚至到了‘一國之人皆若狂’的地步……蠟祭的場面大致是這樣的:巫覡裝扮成古君子,驅使禽獸,迎來裝貓的為了捉老鼠,迎來裝虎的為了吃野豬。隨之前往祭祀堤壩和水溝,吟唱著具有神力魔法的咒語:‘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他們最後演了一段大羅氏把鹿送給親愛的姑娘的故事。”
從上述的記載,我們瞭解了新年的由來及風俗:第一、蠟祭主要是祭祀農事的萬物神靈祖先,包括田宅、水溝、堤壩、禽獸及已死的農業官員,報答他們使到過去的一年豐收;這是年終感謝祖先神靈恩德的祭祀活動。第二、除了祭祀,尚有裝扮古君子、貓、虎的活動,這是為了驅趕妨害農作物的禽獸。裝扮成貓是為了吃老鼠,裝扮成虎是為了吞食野豬,相信這就是現在我們舞獅拜年的由來。古代人是裝扮貓及虎,那是為了驅趕妨害農作物的野獸,大約在漢朝時期,外國的“獅子”被帶到中國,它被驚歎為“祥瑞”之獸,因此整個風氣就漸漸改“裝扮虎”為“舞獅”。
看看我們今天慶祝新年的習俗,大家祭祀神明祖先,感謝他們的恩德;到處都有舞獅拜年;大家盡情歡樂、開懷暢飲等等,均為源自古代的傳統習俗。
《星洲日报·文化空间·田野行脚》:文:李永球。(20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