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26日 星期二

南道觀的山上老觀廟


 

    檳城大山腳有座南道觀(太上老君),觀廟一般,沒什麼特別或重要文物。實際上它原本的觀廟是在山上,大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才搬遷到現址。

為了探訪山上原本的老觀廟,我們一行人即黃羅成道長、黃仁祿、李裕光及我,在程勤瑞帶領下,從山腳下步行上山,大約三百級的洋灰梯級就到達,山並不高,鳥瞰山下風景可宜人。走到觀前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洋灰的天公桌及化金爐,接著是沒了屋頂的前殿,只見門額上三個藍靛青大字“南道觀”,門邊有一對藍靛青七字門聯“廟鎮崇山開錦帳,案依峻嶺起文峰”,底下有精美古彩繪,可惜文字及彩繪經過風吹雨打嚴重脫落。走進去裡面有個小天井,後殿即是大殿,有三座洋灰神案,神像已經搬空。大殿兩旁牆壁上有副彩繪的對聯,字跡已經模糊難辨,左右各有一個圓拱小門,門楣各有灰塑。經台灣學者康锘錫的指點,那是書卷造型,下有蝙蝠銜流蘇。藝術精湛,書卷內的兩個藍靛青文字已難辨。大殿橫樑掉落在地,小片紅瓦散落一地。整個道觀草木橫生,前後殿皆沒了大樑及屋瓦,地上斷垣殘壁,一片荒蕪。


除了前後殿,尚有左右廂房,都已坍塌,只留下老灶台及水池。觀外也是處處瓦礫,大石塊東歪西倒,只見附近有以大石塊堆砌而成的矮牆,堆成一個不規整的地方,不知何用途。

不幸中的大幸,尚有兩個石碑保存下來,最珍貴的是南道觀的重建題緣碑,碑文記錄了當年重建觀廟的募捐等資料,摘錄重要的部分:“功德主林萬昌捐出緣銀貳佰七十大元,開山主住持黃圓初募化買園埔一所,同敬送老君建廟。詹耀合敬送建廟地基約深一丈五闊六丈,功德主李添壽捐緣銀壹仟大員,道門修士李顯光捐銀貳佰大員,龍頭岩鍾善坤捐題緣伍拾大員,福主羅順興捐題緣壹佰大員……坤道丘慧蓮貳拾元……”。這些彌足珍貴的記錄,讓我們了解開山住持是黃圓初,他是一位道士,極大可能屬於全真龍門派第十九代的“圓”字輩。當年靠他募化及林萬昌捐款而買下此地段。而詹耀合則報效建廟的地基,緣首是李添壽,捐銀一千元。

至於鍾善坤道長乃怡保龍頭岩的創辦人,相信他與黃圓初是同一夥,屬於廣東客家派的道士,南來我國積極弘揚道教。

另一段文字:“從今以後,把壇人由主持交帶(按:交代)道人料理,不得異說”。這說明由住持交代的道人來負責管理道觀事務,其他人不得異議。下款文字:“民國拾陸年歲次丁卯季冬吉立,建廟捐緣仍欠銀叁佰貳拾伍大員,李添壽施主包尾”。民國十六年季冬,相當於1927年底至1928年頭之間。仍欠銀325元,由李添壽包尾,即是由他付完不敷的尾數,顯然李添壽是個慈善的大緣首。



另一塊石碑文字:“1972年,廟主邱聯貴,開大石結牆,壬子年正月立”。意思是在1972年,進行把大石頭切割開,堆砌成為石牆,以防止山體崩塌,石牆今猶牢固存在。

隨著觀廟的負責人逐漸老化,上山燒香的善信也因為體力衰弱無法再爬上山去,因此觀方決定把道觀搬遷到山腳下,即今的山腳下南道觀太上老君廟。新觀廟有一對石獅底座文字:“歲次戊午年十月初一日,公元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一號”及“善信林鎮清、黃木春、陳木明、陳帝發,奉敬”。



南道觀成立年份不詳,於1927年重建,歷史應該超過百年。山上文物不多,卻極為珍貴,在《馬來西亞華文銘刻文萃編》書中完全沒收錄,當今將之抄錄,對於道教在我國的傳播歷史將是重要的資料。


《星洲人》電子報專欄,圖文:李永球,2023年8月23日

2023年9月8日 星期五

佛像升座大典



 

     泰國宋卡府(Songkhla)沙汀帕(Sating Phra)是個小鄉村,當地一座佛寺有座露天佛像塑造已久,今次方進行升座儀式。朋友受邀過去,於是我們馬來西亞八個人乘坐兩輛車前往。一路奔馳到當地已經很夜,但他們還是熱心安排給我們鑄造小佛像,那是極為簡單的灌注法。將一個鐵勺子,放進小錫塊,以煤氣火槍噴射之,錫塊熔化了,倒進泥土做成的模子裡,冷卻後倒出即是小佛像,這種小佛像通常是供人們穿戴在身上保平安,不過我們鑄造的這八個小佛像,是供明早升座前,安藏在佛像底座的。

翌日一早來到現場,大約百餘人出席,小地方人口不多,多數人穿著白色衣服。現場有小火爐煮著蠟燭油,供大家舀起灌注在一根鋼柱裡,柱的頂端繫綁著一條線做的蠟燭芯,直到底部,這是在注做一根大黃色蠟燭。也有一根尖形的“髮頂”,供人們安上金箔,它將會安套在佛像頂端。

露天大佛像旁擺設一張長案。案上有許多供品,最前端為花塔,接著是佛像、水果(火龍果、西瓜、柚子、黃梨、梨子、柑、葡萄、芒果、紅毛丹、蘋果、香蕉、切段甘蔗、嫩椰)、五葷(水煮魚、全雞和雞血與內臟、豬頭及尾巴、全鴨、蝦與蠘)、各式糕粿、水煮鴨蛋、瓶裝礦泉水、紅甜水、茶等。還有一盤供奉兩碗葷腥菜餚及一碗飯和一杯開水,另一個供盤是芋與番薯及兩碗黃白色粥糊。尚有一盤紅豆、綠豆及黑豆擺設成佛教的“八正道”圖案。尾端是香爐、一對白蠟燭及一根大黃色蠟燭,法杖等物。




大佛像前端已築起一個洋灰底座高台,準備給佛像升上安坐的。高台上面有兩個孔洞,只見人們把錢幣、各種小佛像(泥、錫、銅等製造),還有打印經咒的小銅片(可供人們寫上姓名、八字、地址與祈求的心願)通通放進孔洞裡,最後法師採下一些菩提葉塞住孔洞,然後以洋灰封填了。儀式由婆羅門教法師誦經開始,他們身著白色衣服,一些是唐裝的衣褲,念誦經咒,並吹響法螺,搖動撥浪鼓及手鈴。結束後,再由佛教和尚誦經,大家手持縈繞佛像而來的彩色線,希望獲得佛祖庇佑,獲得無量功德。這時候吊機逐漸把佛像吊起來,慢慢移到底座上,在經咒、鈴鼓、法螺及炮竹聲響下,佛像終於順利完成升座大典。接著,給佛頂套上尖形“髮頂”,以及善信給佛像披上黃色袈裟布匹,接著和尚給佛像灑聖水及花瓣,也給大家灑聖水,最後是善信們排隊上香膜拜,把香插在供品上,排隊給佛像澆聖水(澆在手及腳處),還有在附近池塘放生泥鰍,也是在誦經聲中,慢慢把泥鰍倒進池塘,人們也是手接手連接著,如此就能獲得放生的功德。完成後,一個傳統服裝打扮的女子,在音樂播放下跳起傳統舞蹈,獻給佛祖。


所有供品讓大家拿取品嚐,泰國糕粿極為可口,拿了一塊大快朵頤,外皮是糯米滾椰絲及砂糖,內是無味的綠豆餡。在進行儀式是,有兩位婦女類似“起僮”,渾身顫抖,一番膜拜後就恢復平靜。看過許多宗教都有此類神靈附體,雖然有關宗教完全否定不認同,但還是無法改變信徒們的神靈附體行為。

底座的“藏寶”是一般神廟或佛寺常有的做法,近年來泰國一些古寺進行維修,就挖出許多百年的泥製小佛像,都是珍貴的文物,通常寺方會拿出供善信恭請去護身保平安,這些錢就拿來修繕寺廟。當今我們藏進這些佛像及錢幣,可能百年或數百年後,當後人挖掘出時,那個年代,又會當作什麼新奇發現呢?

《星洲人》電子報專欄,圖文:李永球,2023年8月9日

南昌的銀信行業



 

   太平古打律有家老店“南昌”,乃黃則南(1902-1989)創辦於二次大戰之前,初期經營食油,即“南昌清香油廠”,二戰後改為“南昌銀信酒莊”,八十年代再改為“南昌酒業公司”。

所謂銀信,就是匯兌行業,即從我國匯款到中國家鄉,交到親人手上。在早期是個極為普遍的行業,通常由本地一些商家兼做這種生意,它們都是信譽卓越的老字號或大商行,從事此行業必須不欺不騙,誠信待客。南昌銀信行業大約始於上世紀五十年代,直到八十年代停止。

黃則南的長孫黃輝煌(1952年生)對於昔年的匯兌情況極為熟悉,他說以前是人民幣十元兌換馬幣十三元多,人民幣大於馬幣。一般上顧客來到南昌匯款給中國鄉下親人,他們多數是不識字的文盲,他就按照他們的意思先協助寫信,並註明匯了若干的款項給親人。他們收集了這些匯款及信函,就寄到檳城的“福建銀信公司”,再從這裡寄到香港,最後由香港轉入中國內陸有關的地址收信人手裡。鄉下親人收到信及錢後,也是托人寫信給馬來西亞的親人,說明收到信及錢了云云。他們通常在信裡以蓋手印或畫一些簡單的圖案如魚、花等為憑,這些都是他們親人之間早就私下說好的秘密。

中國复函寄到南昌,他們會根據姓氏而投進店裡自製的“百家姓”箱裡,箱子設有多格,寫上主要的百個大姓氏。百家姓以外的少數姓氏,就隨便放在一個地方。顧客會按時到南昌取信,就根據姓氏尋找記錄簿裡的號碼,對上了,就請顧客領取信件並蓋手印或畫一些簡單圖案為憑,他會發出一小張紙條證明信件已被顧客領取。然後黃輝煌得做翻譯工作,把內容詳細詮釋給顧客了解。由於顧客絕大部分是福建人,所以他都以福建話做翻譯,後來其祖父叫他學習潮州話及廣府話,以應付少數不同籍貫的顧客。

他說,信的內容多數是一般的問候與家事。如去信給中國親人就寫寄了若干款項,收到請回复,家裡親人身體可好嗎云云。來信多數寫明款項若干已收到,孩子已經長大了,父母身體如何,家裡還是貧苦云云。


整個匯款服務,他們只收取顧客一塊錢的手續費。而且得對面匯率的虧損問題。通常匯率起就賺,落就虧。匯寄到中國鄉下的款項通常不會很多,偶爾一些太平郊區漁村來的顧客則會匯比較多的錢,匯款最多的是一些廟宇匯到鄉下祖廟去。

南昌營業時間是早上七點開始直到晚上八點半休息,其祖父若要到戲院看戲,通常是看晚場九點那一場。南昌從最先開始的椰油,再逐漸轉變為酒業與匯兌業。輝煌指出,他年輕時代的南昌,共經營四大行業,即酒(各種中西色酒)、銀信、補品(參茸燕桂等)、繩子及網。

補品有高麗參、長白山人參、洋參、鹿茸、燕窩、珍珠、海馬、虎鞭、虎膠、虎姜等,高麗參是韓國貨,鐵盒包著木盒,一盒裡的高麗參大小不一,或五、六……十、廿根不等,愈大愈貴,售價兩百多元。許多補品都是現場切割售賣,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繩子是蔴製的,後期改為塑料繩,用於修補網用。網則用於捕魚蝦,如手網、圍網等,馬來同胞購買者多。

南昌的銀信業從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五十年代中國共產黨當家後,銀行無直接匯款服務,私人界的銀信行業勃興,南昌便搭上此列車。八十年代初,政府禁止民間私人的銀業及銀信行業,一切必須通過銀行處理。政府取消了所有銀信執照後,南昌也就停止了這個傳統行業。到了今天,南昌僅剩一門酒業還在經營。

《星洲人》電子報專欄,圖文:李永球,2023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