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報紙
古早時,交通不發達,傳播媒體很落後,很多種行業就得靠路邊擺攤或上門來推銷及服務。那時候的社會風氣也保守,女人足不出戶,上門推銷及服務,則可以方便很多婦女,諸如彈琴賣唱、算命卜卦、賣雜貨、炒粿條、娘惹粿……。
家父(李瑞榮,77虛歲)向我說,以前尚有一種鮮為人知的行業──講報紙。那是在街道擺攤為人們讀報紙,夠有趣!
戰前30年代,在太平依士干達路(Jalan Iskandar)的一塊曠地上,有一位講古仙(說書人)在此“講報紙”,每天晚上7時30分左右就開始講。那時天已黑,他在桌子上點了一盞土油燈(煤油燈),七、八張的長椅(或稱馬椅,長凳)供聽眾坐。先講報紙,從國事(時事)說起,主要焦點放在中國。因為先民從中國南來。離開了家鄉人就會關心起當地的動態。而且他們多數是沒讀書的文盲,一些人就靠聽“講報紙”了解一下國家大事。
家父說:“講古仙操福建話,在前面放著一個鐵珍(鐵盒),坐在長椅的聽眾須付費,自由付給1分或2分錢,也有些人沒給錢的。至于不坐椅的聽眾則為免費。從7時30分講到9時餘,逢雨夜則休業。講完報紙,有時會講講章回小說或武俠故事。如薛仁貴等傳奇小說,未完的明日再續,聽眾如同當今的追看連續劇一樣,翌日時間一到,果然准時報到。”
“講古仙一晚可賺取1角或3角錢不等,已經是很充裕了,除了三餐,餘款已夠抽鴉片。那時咖啡烏一杯1分,咖啡(加奶)2分,糕粿一塊1分而已。講古仙能言善道,滔滔不絕,很吸引人。尤其1937年7月7日,日本引爆蘆溝橋事件時,人們就從講報紙中獲取戰事的演變。”家父進一步補充。
近來閱讀《漫漫林海路》,發現書中有一段關于講報紙的記載云:“不識字的勞動人民,每天傍晚閑來無事,就到街場去聽讀報。在昔加末光華戲院旁邊有一塊曠地,每當傍晚就有一個鴉片佬在那裡讀報,主要是讀國際新聞和中國抗日戰爭進展的消息。每當讀到中國軍隊打了勝仗,或是中國軍隊打落了日本飛機時,鴉片佬更是講得眉飛色舞,口沫飛濺,聽者則聽得津津有味,心情亢奮。鴉片佬讀報一個晚上可撈到三幾毛錢,那時錢大,可供他抽一天的鴉片煙,但除此之外,他無形中也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抗日宣傳員。我那時也很喜歡聽他讀報。鴉片佬讀報,收錢是自愿的,有的給一分兩分,我和一些人沒有錢給,他也不責怪。”
書中的“讀報”與上提的“講報紙”,皆為毫無二致的東西。原來它不僅是一門行業,也是向社會傳達訊息的媒介。
講報紙和講古一樣,遭遇被時代發展的巨大洪流淘汰出局。我有個遐想,或許將來風燭殘年時,會考慮擺一張桌子,再燃上一盞煤油燈,于太平一條古色古香的老街道旁當個“講古仙”。自太平開辟、華人南來講到民間習俗、傳奇故事,一切逸事趣史包羅萬象。而且一定要採用太平道地的福建話,那才夠風味!諸位倘若欣賞,賞賜個5鐳1拔(角),夠混口飯吃我就心滿意足矣。
其實,歷史文化的東西單單靠文字傳播是不足的,語言的講古方式更不可偏廢。我們古早的歷史文化和習俗,不就是從家中長輩的口中流傳下來的嗎?
星洲日報·星洲廣場‧田野行腳.圖文:李永球。(16/01/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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