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27日 星期三

谐音文化与迷信风气

谐音文化与迷信风气

每当华人新年到来时,不少龙的传人都会买一本通书来查找黄道吉日。一位广府籍的朋友我说:“福建(闽南)人叫作通书(谐音通输),真是大吉利士!嗯,有了!‘书’闽南话叫作‘册’,不如就称为‘通册’吧!”
 其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只有加深我对华人迷信谐音文化的遗憾!所幸的是,福建人与潮州人到今天还是称之为“通书”,可见他们并不盲目迷信地跟风。
 近年来,随着香港的谐音迷信入侵,我国原有的谐音文化更被推波助澜,而盛兴于华人社会。
 谐音文化是一种消极的迷信文化。举些例子:如发菜──“发财”、梨子──“离子”、黄梨──“旺来”、橙──“沉”、年糕──“连高”、柚子──“忧子”;还有迷信黄瓜会带来“横死”之祸,香蕉会“招”来财宝,苹果将导致家“贫”如洗,蒜将会有“算”不清的钞票等等。
因此,人人为了趋吉避凶,对那些带有吉祥谐音的词语,莫不极其欢迎;反之,不吉祥的则禁忌万分。这种情况在春节时更明显,人们趋之若鹜,就是名称带有好兆头的商品(如“发达”标汽水),都被抢购一空。
 一些投机的商人利用这种迷信心理而发大财,他们在湖泊中、深山里寻找一些不知名的动植物,冠以什么金龙、富贵、发财等名称,甚至以金属铸造神话中能致富的神兽仙器,编造了许多某某人购这些吉祥物后发财富贵的“神话”。这些会带来好运的“吉祥物”的“信徒”可不少哩!从众多住家中摆着的,供着的一斑可知。
谐音文化是一种迷信,从以下的相对例子就一目了然:
                                     谐音吉                                    谐音凶
发菜                            发财                                        伐彩
梨子                            利资                                        离子
黄梨                            旺来                                        蝗来
                                                                            
还有黄瓜可解释作“黄金刮”,可“刮”来金银;香蕉除了会招来财宝,也可招来凶祸;蒜子会有钞票算之外,阎王账也可算;苹果会使人贫,亦可给人“平”安……。
 由此可见,谐音是模棱两可的,是相对的,既可找出吉祥,亦可寻出其凶厄之谐音。商人为了迎合人们的喜吉忌凶的心理,摸清了人们的迷信态度,大搞谐音的商品,一道菜肴取名“包你发财”,竟叫几许人陶醉,岂不知变成“包你伐彩”,遭到攻打而负伤挂彩,多么不祥啊!
 所以,“通书”不会致使我们“通通输”,其吉谐音“通疏”,将会给我们疏通所有受到淤塞的管道,一切将更顺利成功。
 写到这里,突然深感惭愧!因为我们一直瞧不起的古人,起码他们不迷信。百余年前,广府帮在我国建立了两座书院──吉隆坡的陈氏书院和槟城的五福书院。他们不禁忌“书院”谐音“输完(广府音)”,显得比我们成熟理智。我们却把“通书”改称“通胜”,比起古人,我们是大大地倒退矣!
 最无聊的,该数数目字的谐音风气。比如3谐音“生(也谐音惨)”、4谐音“死(也谐音喜)”、8谐音“发(也谐音白)”,因此人们喜欢38,禁忌4。门牌有“4”号的,通常不受欢迎,“8”号则人人喜爱,竞相以高价投标之。或者日子、价钱,皆选择“8”的数字,连宗教界也疯狂跟风。
 台湾的李亨利先生说:“如果锁定某个数字一定是吉或凶,就是迷信。”(《光华》杂志:光华画报杂志社,199211月份。),这一点,我颇认同。
 Ringgit是马来西亚的货币单位,几十年来我们通译为“零吉”。1997年马币贬值,零吉币值大幅滑落,华社不去探讨其客观因素,反而有一些人大作文章,将罪名套在“零吉”头上,认为“零吉”就是“没有吉”,不祥也!故建议改为“令吉”。到了2004年,“令吉”终于被接受取代“零吉”,真乃“吉祥‘令吉’成新宠,无辜‘零吉’入冷宫!
 无独有偶,我国提倡“2020”宏愿国之际,引起万民响应,大家无不雄心勃勃。岂料有位马来部长竟说,2020不可念成“dua kosong, dua kosong”(二零二零),而应念作“dua puluh, dua puluh”(二十二十)。因为“kosong”是“空”的意思,不吉祥,宜避之。可见语文迷信已产生蔓延效应,连友族同胞也受传染而迷信起来!
 此外,本邦地名诸如笨筒、木歪、朱毛等被视为不雅或不祥,而易名为本同、木威、珠宝。本来未可厚非,问题出在有些人给的理由牵强,比如说“笨筒”谐闽南话的“笨桶(笨蛋)”,难道说易作“本同”,就不谐“笨桶”音了吗?而且带头改名为“本同”者,还是一个强调正信的宗教组织哦!
 历史上,最拍案叫绝的语文迷信个案,该数唐朝的“蝗”辩了!昔时唐朝蝗灾频仍,皇帝亲自祭天驱蝗无效,蝗虫所经之处,颗粒不存,赤地千里,十室九空,五谷遭吞噬殆尽。唐开元四年(716年),宰相姚崇建议灭蝗,遭到众臣反对,认为“蝗”乃神虫,乃皇天所降,非一般之虫,不可捕杀,否则天必降祸。而且,每州须搭祭台,君臣祭天拜蝗神,感动上天才有能免除灾祸,此乃皇天所降,须靠天驱除,这是千年的传统,万万不可上违天意,下逆民心。灭虫杀蝗,万万不可使之,否则惹怒上苍,会降罪世人。
 惟独张九龄对“蝗”字作不同的阐释:“蝗”者,虫旁加皇,体大食多,成群成阵,来势凶猛,如虫中之皇,并非皇天所降。
 姚崇坚持灭蝗,并表明如灭蝗有罪,由他一人承担。谁料他的儿子在这时候突然逝世,大家都认为是上苍降罪之故。姚崇不以为然,坚持到底,终于说服唐玄宗李隆基。皇帝“御驾灭蝗”,煮蝗而食,老百姓见状,不再相信蝗乃神虫,跟着灭蝗,蝗灾马上受到控制,共捕杀蝗虫一百八十万只。
 无可否认,谐音文化是我们的语言民俗之一,民间民俗里有避讳语和禁忌语。据陈克编著《中国语言民俗》的区别,将社会规范为主的归入避讳语言,将迷信成份为主的归入禁忌语言。该书云:“禁忌是古代社会中原始信仰的遗存,是由于人们对不理解的神秘力量的恐惧,约定俗成的一些消极防范措施。在语言上的表现就是语言禁忌,即为避免想象中的不利后果,在某种情况下不讲某些话。……语言禁忌都是人们生活中充满偶然性的、无法把握的未来运气、吉凶、生死之类。人们寄希望于语言禁忌,以达到对偶然性的操纵。如旧时媒人上门时,主人决不用茶水招待,因为‘茶’谐‘叉’音,对婚姻的成功不利……。”(页105106
 谐音文化可归类为禁忌语,本来作为一个民俗现象,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毕竟它含有消极成分,当泛滥成灾的时候,需要予以批评。
 当整个社会疯狂沉迷谐音风气,并奉为圭臬,实在非好现象。它使到人们囿于谐音的吉凶,文字的好坏,而趋之若鹜或裹足不前,对社会形成一股阻力! 
 科学不被相信,观点被模糊了,思想受到束缚,精神受到折磨,人们都怕输起来,也丧失了理性的认识。单单一个谐音就可阻碍我们的进步!
 设使当年不是姚崇的坚持,今日的中国早已成了“蝗国”。而今,疯狂的“蝗”虫信仰者千千万万,灭蝗人何在呢?
《星洲日报·言路》1994年3月29日。(以笔名病中吟发表);《光明日报·侃侃集》2006年12月8日。
上述两篇合并及修订于2006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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