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18日 星期二

太平的阿嬸間(下)


 

新加坡李國樑著《廣東媽姐》書中有分析當年媽姐南來的原因:“……鴉片戰爭爆發前,順德已經是廣東主要的蠶絲產區……1887年,順德繅絲廠有42家……1922年左右,順德的135家機器繅絲廠佔全廣東的八成,幾乎全順德人民都從事絲業相關的行業,繅絲工二十萬人……機器繅絲廠吸引力大批年輕女工……上個世紀初,一個女工每年工作250天左右,就可以掙到200元以上……繅絲女工有這麼一筆豐厚的收入,在農村的經濟地位跟著提高。她們的思想意識逐漸開放,挑戰傳統的夫妻關係、父女關係、婆媳關係、大家庭關係等,出現了獨立性強的‘自梳女’與‘唔落家’等現象。不過好景不長,由於中國絲的品質缺乏統一的規格,無法跟上歐美生產自動化的步伐,於是,美國轉向日本購買生絲。到了上世紀30年代……絲價從1923年每擔2240元滑落至1930年代650元……在19341938年短短五年中,有19萬以上的中國南方婦女來到新馬……”

這些順德或其他縣女子來到馬來亞多數當女傭,大部分是不嫁的自梳女。太平的阿嬸多數來自東莞,都給有錢的人家當女傭,一部分是峇峇娘惹家庭。峇峇家庭很多是福建人,阿嬸很快就學會了福建話,不過帶有廣府音腔。北馬一些被他們帶大的峇峇孩子,講話受到阿嬸影響,也會有些廣府腔調。有一小部分年輕阿嬸被老頭家收為妾,一些與峇峇阿舍(少爺)發生性關係而懷孕。其中一位生產後,娘惹老闆留下嬰兒,送一筆大錢讓她到別處去。

太平馬結巷的阿嬸們,多數沒結婚,梳起髮髻不嫁,少數有結婚,大約二十多個,只有四五個常住在這裡,她們之間偶爾也會吵架或打架。她們與唐山親人經常書信來往,當收到書信獲悉家裡親人離世了,即嚎啕大哭,會哭整個晚上,同屋簷下及鄰居都十分同情,雖然吵到他們無法睡眠,但大家具有同理心,不會責怪之。蓋因至親遠在中國,多年沒見面,又無法回去送終,即使動物面對死亡都會哀號,何況是人呢?

太平媽姐皆身著白衣黑褲,少數穿淺藍色衣。她們生活儉省,不捨得吃好的,沒工作時常在垃圾堆裡撿取食物來吃,存下的錢都寄往中國鄉下給親人。她們多數住在雇主家,有些遠至怡保工作,一年幾次如新年、清明節等回到此處。新年期間,就以紅紙包裹兩角錢給房東孩子以及鄰居孩子們。清明節就在戶外遙祭家鄉祖先至親或孤魂野鬼,甚至到義塚或骨灰龕去祭祀已故的姊妹們。當工作了數年就回家鄉探親,行李很多,以多個麻袋包裝,僱了羅哩坐到檳城,再乘船到香港再轉入中國廣東,行程大約一個月左右,在家鄉住了幾個月,又再回來這裡工作。

    一大部分阿嬸在晚年回去中國定居不再回來馬來西亞,一部分獲得雇主善待住在雇主家一輩子直到老死,一些把“老本”寄存在雇主或房東處,囑託在其百年後,為其收斂安葬。在太平亡故的媽姐,有一個埋葬在廣東義山,其他火化後骨灰安奉在暹樾(泰佛寺)。

晚年後,一些身體虛弱,沒人請去工作,就幹一些散工,如採大葉婆賣或在喪禮出殯中抬燈彩、輓幛、囝婿亭(四個人抬動)等等。他們年老力衰,抬得很辛苦,亭子東歪西倒,真的令人擔憂她們承受不了。媽姐的時代已過去,她們在我國辛勤勞作,認真忠誠地付出了一生青春,雖然只是普通女傭,但作出的貢獻必須給予肯定。

 

《星洲人》電子報專欄,圖文:李永球,202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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