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20日 星期四

民眾祭天,實仍有之!鄭文泉序

 民众祭天,实仍有之!              郑文泉                                                    

李永球先生是大家熟悉的华人民俗作者,也是我敬重的民间学人之一。这次永球先生将近年有关天公诞的专文辑为一册,以《正月初九天公生:马来西亚拜天公礼俗》之名出版,是我们读者界的盛事!我之敬重永球先生的主因,即在他之探讨民俗的笔法,逼近古人所说“为生民立命”的精神与用意。永球先生之撰写民俗各篇,与我们学界找题目、写论文的性质或大有不同,他是意在阐发华人群众(“生民”)的民俗背后自有其人生奥意,是华人群众的“信仰”(“命”)表示,并不庸浅、俗世。在台湾,它被正式化为“民俗宗教”之名,是近半台湾人口(49.3%)的信仰,比仅次的第二佛教人口(14.0%)都还要高。在马来西亚,国民登记局有“华人传统宗教”这个宗教选项,但列在伊斯兰、佛教、基督宗教、印度教之后的第五“其他宗教”之下,自1970年恢复人口统计以来都很少人选,多少说明了本国人对相当台湾华人“民俗宗教”认知的不确定状态。眼前这部《正月初九天公生:马来西亚拜天公礼俗》,特别是结语部分,应能协助读者了解这一类华人群众民俗之得以和伊斯兰、佛教等宗教并列的信仰原因。

本书的“天公诞”是传统华人或中国民俗的天地信仰之一。跟传统婚礼中的“拜天地入洞房”等遍地可见形式不同,天公诞可能比较局限、集中在福建闽南、广东潮汕一带,大家比较熟悉的广西、海南民俗据查也并不流行。这里头可能有一个学界所说的“祭祀政策与民间信仰变迁”的历史背景。在皇帝时代的中国社会,天地信仰中的“天”曾一度被垄断,是皇帝也就是“天子”才能祭祀的对象,地点就是现在北京还能见到的天坛。这也是说,关于“天”的信仰和“天”的祭祀,我们记取赵杏根、陆湘怀在《中国民俗学通识》一书提出的历史背景,将有助于理解它在过去华人或中国社会流通的情况:“历代封建王朝,天由帝王专祀,民间不得擅祀。民间祭天活动,实仍有之。”这个“实仍有之”,就表示“天”的祭祀在被垄断的情况下,就无法像“拜天地入洞房”形式那样的普遍化。实际上,福建闽南、广东潮汕一带的“拜天公”民俗发展的也很晚,按传说大约起源于明朝,相当于马六甲王国的伊斯兰化历史,时间也不能说有很长。永球先生这部《正月初九天公生:马来西亚拜天公礼俗》,就是难能可贵的把马来西亚“实仍有之”的祭天习俗记录、保存下来,为世人、后人提供了一份可信、可资参照的民俗实践与读本。确实,一如原来只是广东的“捞生”、福建的“吃尾牙”等地方性习俗泛化为今日华人社会的民俗,现在天公诞也不再是闽南、潮汕社区群众的专利。但与此同时更为永球先生焦虑的是,天公诞有趋于式微的形势。关于这点,我仔细回想个人的成长经验,以为跟两个过程或有直接关联:一)教育化:在我们接受的学校教育之中,越是到了高等教育,这一类民俗文化与传统越是接触不到,在我们的心智成长中也逐渐占据不了角色形塑的位置;二)城市化:我们毕业后多半留在城市工作、生活,自己一个人,与左邻右舍可能既没有什么社区关系,加上城市工作文化也没有预留这些民俗活动的空间和时间,逐渐的在我们的议事日程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影子。我们还可以发现,这种情况下的一个人不只是没有庆祝天公诞,可能也同时一样是没有庆祝端午节、中元节等民俗节日的人,是不少民俗文化与传统的局外人。怎样理解这种现象?永球先生在结语部分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直逼人生意义的问题,对读者应该会有启发和参考作用。

我自己对天公诞并没有永球先生长年的投入与关注,现在这部《正月初九天公生:马来西亚拜天公礼俗》即将出版,只能勉为其难提一点上述的看法,权充序文用。对马来西亚之有《正月初九天公生:马来西亚拜天公礼俗》的出版,还是深感庆幸和满心欢喜!

萨迦1945年(兼公元2023221日于

作者现为拉曼大学(双溪龙校区)中文系副教授,兼北京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撰有《东南亚儒学》、《马来西亚近二百年儒家学术史》等书,也与马来西亚伊斯兰科学会(ASASI)、马来西亚哲学与思想教育学会(PPFPM)等组织共同从事马来学术与文明史的建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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