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18日 星期三

從勞工到市議員(三)


 

    上期提到王建林在一家雜貨店工作,有一日,由於工作太累,晚上糊紙袋時睡着了,半夜下起雨来,淋濕了紙袋,翌日一早老板發現就給他一巴掌,他怒氣冲天,與老板打架。事後就不想再留在這裡,便走去對面品相咖啡店講起此事,咖啡店老板(廣府籍)馬上叫他在此工作,於是改當咖啡員工。工資一個月也是20,工作時間更長,早上做到晚上11左右,晚上還得顧麻將桌,賭友是賭到天亮的,他就睡在旁邊的帆布椅,經常被他們戲弄,如拿冰塊放進他的嘴巴裡,令他嚇得跳起來。老板的祖母嘴巴一直唠叨不停地講他,他受不了每天與她應嘴吵架,因此學習到了廣府話。

    後來辭職不幹,自己踏脚車販賣糕粿,在太平市區割了糕粿到甘文丁等地區售賣,一天一百塊的糕粿,賣完可獲三元,賣不完就虧了。一塊糕粿售價一角錢,兩塊則優惠賣一角半(15分)。除了糕粿,也販賣冰激凌、麵包等等。

    後來到甘文丁海南人經營的麵包店和成”當學徒,諸如刨椰絲、燉咖椰、做麵包等等,他在此也學到海南話。工資一個月35元,一週休息一天,每天下午得踏三輪車載麵包到太平古打律,寄囉哩把麵包運到十八丁售賣。

而父親則在非法地耕種番薯、辣椒及菜豆等。番薯是築起一條番薯堤,栽在堤上的番薯曬不到陽光才不會臭味,然後在番薯堤之間的番薯溝”裡,栽種芋。他們也養豬,即向魚販買了臭魚來餵豬(有摻其他飼料),豬屎則作為肥料。先把豬屎倒進地下的土坑裡,待發酵後裝進鐵通煮成稠狀就拿去給植物沃肥,煮過的豬屎殺死了屎裡的細菌,避免植物被細菌吃了爛掉死去。也將發酵後的豬屎裝在室內一個大槽裡,蓋上鐵蓋,蓋上導上管子,把豬屎產生的沼氣引到火爐處做燃料,類似瓦斯煤氣。

至於植物生蟲問題,則採用羅籐”來驅蟲。那是一種植物的根,搗破它後浸水,就呈乳白色,拿来噴灑農作物,蟲蟻因為味道而不來吃果實及葉子,是大自然的驅蟲劑。三個月番薯收成後,就把番薯堤上的泥土推倒覆盖著芋,芋才會長大。芋必須種一年才收成。他經常來協助父親務農。父親後來搬到新華園附近的非法地耕種,也學會踏三輪車,就自己踏蔬菜到甘文丁賣给人家了。

    養豬處附近有廢礦潭,他們就養了草魚(唐山魚)、南鼓魚、絲吧魚、土剎(鯰魚)、鱧魚等等。魚販每隔一段時間會到來購買,整個潭裡的魚全買下,一斤才數角錢,而市價草魚一斤是3元。價格由魚販說了算,一般上都不敢還價,不然他們會杯葛不買。

    隨後,王建林與友人余玉合股頂下甘榜檳榔一間雜貨店,每人出資三百元。雜貨店生意一般,他就到漢英書局買了一本字典《辭源》(五元五角),抄下生字來學習,進步神速,於是開始寫文章投稿,第一篇稿寄到香港《知識半月刊》(孟君主編),文章題為《語言夢》,乃諷刺小品文,譏諷本地一些民選市議員不做事,靠着懂得英文,受到人們的奉承,又受到英女王的封賜等等,他預言自己也想當市議員。這篇稿費十餘元,令他興奮不已,於是不停地寫稿,筆耕不輟,一天可以寫兩三千字,多數是時事評論雜文等文章。有時候一個月的稿費有數十元,幾乎是他的一個月的工資。

雜貨店生意不好,便與合股人結束生意,改到太平依斯甘達路的“興發”水果店當員工,工資80元,每天工作,睡店裡,吃老板的。這時候余玉又邀他合資在亞三古邦樹下開咖啡攤,那里是杜添福律師家族的土地,租金一個月15元,旁邊有一水果攤,還有一家印度回教徒的嘛嘛咖啡攤。

 

《星洲人》電子報專欄,圖文:李永球,2025514

白事帛金是整數還是單數?

 



太平最近出現了出頭一塊錢的帛金

在我國,若有人家辦理喪事,親友多會過去“坐夜”弔唁並給予現款“帛金”。在上世紀67年代之前是不給帛金的,而是送給喪家香燭紙錢,喪家收到這些東西,必須在“三年”(僅是廿四個月)孝期內用於祭拜,直到把它們全部燒到完。也有送予輓軸、輓幛、輓聯之類,甚至源自西方的花圈或現代的電子花圈。

帛金,規範稱為“賻儀”、“賻金”等,在中台等地方是以白色的“紅包封”(白包),把款項放進裡面饋贈給喪家。而我國一直以來均是給予現款,近年有些殯儀集團有提供白包,不過極少人使用,反而有人採用電子錢包。而帛金的款數,通常所見是整數如:102030501002003005001000不等。

劉志文主編《廣東民俗大觀》:“戚友或備奠儀、或送燭、送輓聯,其常用語有燭敬、香敬、奠敬等。同宗或同鄉可送錢,包以紙,有的書‘代燭’二字。今新風俗弔喪送錢,是表示對死者家屬的關心與慰問,故多稱‘慰唁金’。” ;“前來悼唁者穿白長衫,到門口要先給號房遞上‘紙儀’(用白紙封上奇數現金);一進門,樂手敲響幫鼓,吹奏嗩吶,哀樂齊鳴,司儀者高喊‘哭謝’,於是靈堂傳出一片哭聲。”奇數即單數,可見中國有白包單數的習俗。

有位讀者問我,其一位客家朋友(馬來西亞)說,客家風俗帛金尾數必須是單數,也就是多出一塊錢,如51101令吉不等。無獨有偶,一位住在廣西的朋友也說,當地某些地方風俗白事也是出頭一塊錢,如201元不等。台灣葉俊麟君向我說,台灣習俗白包尾數是單數,例如台幣2100元或1100元,不會是整數2000或雙數1200元。

為了調查馬來西亞是否有出頭的單數,我以whatsapp詢問了各地朋友,回覆如下:

  沙巴李健鵬:多數是整數;砂拉越詩巫蔡宗賢:整數;砂拉越古晉沈冠名:多數整數,也有發現給出頭一塊錢的;砂拉越西連陳阿川:以前780年代有出頭一塊錢,其父親1987年去世就有收到多出一塊錢的帛金,也有人是送來金銀紙與布;吉蘭丹哥打峇如黃博諄:大多數是整數、王振南:沒聽過出頭一塊錢的說法;關丹楊銀梅:整數。峇都巴轄陳先生:整數;柔佛玉射鄭正和:整數,沒聽過多給一塊錢的習俗;馬六甲張家豐:整數、陳寶全:整數;檳城戴金成:整數,近年從外面傳來開始有了出頭一塊錢的帛金;吉打伍榮錦:整數;森美蘭陳嵩傑:整數、張金祥:整數;吉隆坡李瑞雄:整數、葉志剛:整數、陳士仁:整數;沙峇安南顏偉傑:整數;仁嘉隆高興吉:整數;丹絨士拔沈國平:整數;巴生陳寶來:整數;金馬倫黃亞成:整數;怡保陳盛億:以前在新村,大家都有共識給2137元,現今此傳統漸漸消失,都給50100不等,以前帛金給單數的含義是喪事只辦一次,不能成雙、龍頭岩李修芳道長:上世紀5670年代都是給出頭一塊錢的,後來逐漸消失。至於太平都是整數,最近本人幫一喪家寫帛金,竟然有兩個是給出頭一塊錢的。

綜合上述的調查,帛金給多一元在我國早期就有了,近年又開始出現,但不盛行。帛金出頭一塊錢原因是喪事屬於不吉利,不希望再次發生,所以禁忌成雙成對的整數。

 

《聲匯八方》八度空間華語新聞電子報專欄,圖文:李永球,202565

2025年6月4日 星期三

李光地妒賢?

 

李光地(取自網絡)

李光地,福建安溪湖頭人,字晉鄉,號厚庵,諡號文貞,生於明崇禎十四年(1642年)。曾祖父九賓,祖父先春,父親兆慶,母親吳氏。十二歲讀完了所有書經,康熙九年(1670年)考中進士,殿試第五名。曾經獻謀破耿精忠的叛亂,以及率兵打敗劉國軒軍(明朝位於台灣的鄭氏兵隊),他推薦施琅成功收復台灣,後到北京當官,乃掌院學士兼禮部侍郎。康熙二十七年任會試正考官,武殿試讀卷官。三十五年(1696年)擔任兵部侍郎銜督順天學政,四十二年遷吏部尚書,四十四年召拜文淵閣國學士等官職,以文淵閣大學士的官職最大,有“相國”之稱。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逝世,享壽七十有七虛歲。

歷史上李光地是個飽讀經書,雄才大略的人物。可是在福建民間裡,有著一些關於他的傳說卻是負面的,比如說他妒賢以及官大欺小等等。一說他在當考官時,不選拔福建的舉子,讓他們落榜,蓋因他極為妒賢,不讓福建人當官勝過他。另外一個是他的官大,其親家官獻瑤官小,有一次他知悉親家即將經過他的官府門前,為了作弄他就把糞便潑滿在門口路上,以為親家經過時,因為官位比他小就得下跪,那就跪在糞便上了。可是當天親家是奉旨代君巡幸,到了其官府,李光地親自站在門口迎迓,等待親家落轎拜見他,熟料親家不出轎,口中說道:“權君冠順治,大鑼再開十三下”(福建話),鳴鑼開道者即刻打響十三下大鑼,李光地聽到鑼聲,才知道親家是代皇帝巡幸,反倒他必須下跪叩首迎接“皇帝”,導致他的雙腳與頭沾滿了糞便。作弄親家不成,反作弄到本身。於是民間就有了“李光地潑屎家己(自己)跪”的傳說。(口述者:溫鑽華1932-2013,訪問於19987月,太平)

當然這是個傳說,實際上李光地有這麼壞嗎?從李雲川撰《安溪文化教育發展史》中發現根本是子虛烏有之事。一:李光地壓抑外孫鄧啟元,不給中狀元。查啟元於雍正五年(1727年)中榜眼,是得第於李光地逝後九年。光地不可能決定其功名,況且啟元也不是光地之外孫。二:官獻瑤於乾隆四年(1739年)登進士第,是光地逝後二十一年之事了,官獻瑤在乾隆二年進京會試,沒中,造訪光地之孫清植辭行,清植當時任侍郎,勸他留居其官邸進修,並推薦他拜蔡世遠、方苞為師,果然在三年後中進士。(載於《新加坡安溪會館金禧紀念特刊》)

由此可見,民間傳說很多是不可靠的,尤其一些歷史事件或人物傳說,倘若是負面的,真的會詆毀一輩子。網絡上也可找到關於李光地的正負評論,有興趣者可去查看。

(參考南方大學學院華人族群與文化研究所藏書:《新加坡安溪會館金禧紀念特刊1922-1972》,內有數篇關於李光地的文章。)

 

《聲匯八方》八度空間華語新聞專欄,文:李永球,圖取自網上(若有侵權請告知,即刪除),2025520

從勞工到市議員(二)

 

當年排華時,王建林與家人逃到嬸婆住家避難(背後角頭間)


19458月日本投降,和平不久後,馬來亞多處爆發排華事件,峇都古樓也不例外。某日,一群馬來同胞密謀舉事排華,當天上午,六虛歲的王建林看到馬來同胞經過他們的店外,脚車載着麻袋,内有巴郎刀等武器,一些馬來顧客經常賒賬的,一些則與父親感情要好,父親經常請他們抽煙,這一些人感到內疚,不敢從店前經過,改從店後小路走,遇見他們也低頭不打招呼。峇都古樓的華人聞風驚動起來,郊區華人婦孺受到驚嚇紛紛跑到古樓小鎮來,王建林與母親及兄弟姊妹也逃到古樓街上嬸婆的家,留下父親一人在店裡守護。

王建林站在嬸婆店樓上旁邊騎樓上,見到對面一位認識的馬來同胞也是站在騎樓上磨刀霍霍,手舉起長刀向他說:“今晚要殺華人”。鎮裡華人集體商討後,決定由男丁顧家,婦孺全乘囉哩前往太平市區避難,可是半路上卻有多棵橡膠樹横倒一地,顯然有人阻止他們的逃跑,於是囉哩只好掉頭回到峇都古樓。後來聽說是警方出面,才平息風波。事過多年後,王建林才探聽到消息,原來是有一夥人出面斡旋,才把事情撫平。事後王建林問起認識的馬來同胞關於此事,他們說平時王頭家(建林父親)待他們不薄,覺得愧疚而不從其店前經過。

    1948年馬來亞共產黨與英殖民地政府展開戰鬥後,英政府軍經常入山剿共。曾有一次,英政府軍的本地兵士剿共出來,肚子餓了,經過他們的雜貨店,就進去說道“頭家,我們肚子餓了”,就不客氣拿了餅乾(裝在鐵桶裡,外層有透明玻璃片)來吃,也拿了高淵泉海汽水廠製造的黑瓶汽水(沙士、蘇打水、橙水)來喝,結果整間小店被搬一空,錢没付就走了。他的父親差點哭出來,可謂血本無歸。又某一晚,一位年輕人到店裡來,講福建話說要買一個土油珍(裝油的鐵桶),價格是五毛錢,可是他付了兩塊錢,走時他說阿伯,我是山頂來的,其父聞言整個面色一驚,當年與馬共人員接觸是危險有罪的。

大約1951年,英政府軍在峇都古樓一帶打死一位馬共士兵,於是英政府有意進行“移民”,把當地居民移到其他地方。王建林被之前排華事件嚇到了,向父親建議搬家到姊夫在新港(甘文丁)之處居住。決定搬家後,所養的十多頭羊,送給一位馬來大嬸,蓋因排華時,她曾經叫他們全家躲進其家內,以保護他們,他們雖然沒去住,但一直感激她的善良真誠之心。

搬家後,父親就到七英里處某個橡膠園當雜工除草砍樹等工作,與印度同胞一起住在苦力屋裡。後來全家再搬到炎成園”橡膠園工作,他們一家連同另外三家工人,獲得住在園内以前紅毛人經理留下的大洋房,華人經理另外住在附近新建的洋房。

工人每除一棵橡膠樹的草可獲一角錢,每棵樹左右之間相距十英尺。建林也協助除草工作,他可以除大約五十棵樹左右,可獲五元。其父除七十餘棵獲得7元多。不到一年,經理發現了他,說聘請童工是違法的。於是他就到甘文丁第二條路的王氏宗親雜貨店當員工,工資一個月20,一年只休息一天年初一。工作時間從每天早上六七點開始到晚上,關店了還得糊紙袋,以舊報紙折成三角形或長方形,再用漿糊糊之,晚上就睡在店後的帆布椅(床)上。

 

《星洲人》電子報專欄,圖文:李永球,202553